摘要:《海鸥》作为契诃夫于1896年创作的四幕喜剧的戏剧作品,是在19世纪俄国社会的危机与动荡的土壤中诞生的,因此,苦闷和良知是契诃夫的精神底色。在契诃夫的戏剧作品中,很好地向我们展示了“戏剧与人生的互文性呈现”,人生的经历顺而成为了他题材创作的来源。他既是清醒的又是柔软的。在他清醒地沿着现实主义的写作风格前进时,又巧妙地避开了“横冲直撞”式地罗列矛盾冲突。
关键词:外国戏剧;人物性格;典型性;契诃夫
一、从过往信件中汲取契诃夫的平实
从契诃夫的戏剧作品中所传递出来的朴实、真切是事实存在的。在《契诃夫书信集》中记录了大量他在世时,不间断地往返于他及家人、友人、同事之间的信件。
在他1885年10月致尼·亚·列伊金的信件中提到“恭喜您购置了庄园。我非常喜欢那一切在俄国叫做庄园的东西。庄园这个词尚未失去诗意。这么说来,夏天您可以悠闲地休息了······”这是这封信结尾处的简短几句,整封信件的内容其实是严肃的,契诃夫向前辈列伊金倾诉了自身现处的困境与生活中所感受到的无力,尤其是当契诃夫的职业还是一名医生时,期间有段时间也正是他最初接触写作遇到瓶颈期时,前辈建议他最好前往彼得堡同一位可信赖的出版人进行商谈,但契诃夫因困于经济窘迫无法准备出路费,“由于我和大家庭一起生活,我手头从来没有一张可以由我自由支配的10卢布钞票,而出门旅行一次,即使是最不舒服和最艰苦的旅行,至少也得花上50卢布。我上哪儿去拿这笔钱?像家庭榨取,我不会这么做,而且我认为这是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我把两个菜减到一个菜,那么我会因为良心责备而受折磨。”在他身上担负着家庭中绝大部分的责任,他也过着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在这种现实环境中,契诃夫在信件的结尾还不忘用他擅长的感性,去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生活中极易转瞬即逝的“有意义的零星”,以此给他平淡朴实的生活增添几分诗意和倦懒,这足以让他把自己从马不停蹄的谋生中“借出”片刻,将保留的些许心绪,肆意放空。是“借出”,绝不是“逃离”。契诃夫是感性的亦是理性的,在他的认知中,身处满目疮痍的、荒唐可笑的社会中,这些是令他愤懑的、失望的,更是不解的。在《海鸥》的第一幕中,当特里波列夫和妮娜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妮娜:这叫什么树呀?
特里波列夫:榆树。
妮娜:它的颜色为什么这么深哪?
特里波列夫:这是晚上啦,一切东西就都显得昏暗了。不要那么早就走吧,我求你。
一切东西原本的属性、模样总会受周遭环境的长期影响下发生改变,这个规律适用于人、事、物。特里波列夫在解释榆树在夜晚下颜色变深的这个事实时显得格外无力和无奈,这一情节正像在描述契诃夫在真实生活中内心所受的苦闷。他的苦闷也恰巧说明他内心的单纯,他能够看到社会中在他之下的,更多的经受着无尽苦难的人们。剧中,特里波列夫一心沉浸于对剧本的创作,他对现代舞台艺术的表达很是不满,并有着自己清晰的认知和态度。从特里波列夫这个人物当中我们能看到契诃夫自己的影子,他曾认为“舞台不应该是说教的场所,表演者不应该是道德的说教者,艺术应当追求体现艺术家独特的体验。”
另外一封信件是1886年5月写给他的大哥亚·巴·契诃夫的。信中契诃夫嘱咐了一些关于时下较受欢迎的写作题材,并对此提了些优劣建议。整体看来契诃夫在分析时条理清晰,十分严谨,并在信件的结尾处丝毫不让读者失望地看到了他的可爱的感性时刻——“祝你健康,别忘了你的兄弟。安·契诃夫天气不好:刮风。”
二、蕴藏在诗意美中安静的力量
诗意美是一种可延续的美,是隽永的美。契诃夫的作品中少见宏大的场面与尖锐的冲突,更多的是同样的场景,在他的作品里,无形之中总能够感觉到一股浅浅的力量在流淌。《三姊妹》和《海鸥》中都有同样的场景,场景中,人物之间像往常一样平淡着诉说着,那一刻人物在舞台上安静交谈着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此刻真的在舞台上生活着,彼此间正在交谈着,此情此景总会很容易让人共情,这才是我们更加真实的生活,可厉害的是,契诃夫把“生活”搬到了舞台上。
黑格尔与别林斯基都曾明确指出,“戏剧应是内在的、心灵的、抒情诗的因素与外在的、动作的、叙事诗因素互相转化的统一物”,这种概念极容易使人联想到心理学中关于内向者与外向者之间优劣势的区分。外向者最明显的特征是他们易被外部世界——活动、人群、地点和事物所驱动,他们是能量的消耗者。长时间闲逛、沉思、独自甚至只与一个人相处都会让他们感到缺乏刺激,这里我们可以尝试将外向者这类人群与戏剧作品中喜欢罗列大量激烈场面以此来赢得观众目光的那类作品相比拟;反之,内向者人群所拥有的内向性是一种独特气质,内向者的能量来自内心的想法、情感和观念,他们是能量的储存者。卡尔·G.荣格总结道:“最好的自我是在自然舒适区中表现出来的。”就如同在戏剧创作风格中,契诃夫本身的写作风格就是诗意的、安静的、绵延不绝的,他的作品中蕴藏着巨大的情感能量,而他对此在表达方式上又是温润的、让人意犹未尽的,在戏剧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现象,正是剧作家契诃夫自身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的映射。如此说来,我们不得不感叹契诃夫拥有着一个怎样强大且感性细腻的内心世界。
三、构建“心理化典型人物”
《海鸥》中的特里波列夫在表达对母亲的态度时说“你设想一下,我母亲接待着各种各样的名流、演员、作家,而我呢,我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一个不算是什么的人,允许我跟他们待在一起,只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我是谁呢?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因此,她客厅里的那些演员和作家,每逢对我肯于垂青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只是在打量我有多么微不足道——我猜得出他们思想深处想的是什么,我感到受侮辱的痛苦……”作为一名享受着因母亲的社会地位所带来的优越感的儿子,他的内心是自卑的、是极敏感的,他渴望被认同。社会外界给他施加的压力是与他所接触的名流圈层的水平成正比的,这种内心的孤独感与自卑感带给特里波列夫精神上的痛苦是深刻的、冰冷的。剧本中,特里波列夫内心的牵绊自始至终存在着,契诃夫用其细腻的笔触将特里波列夫的内心世界展现的淋漓尽致,恰到好处地将这样一个生命真实的、由内及外并富有生命感地立在了舞台上,他是特里波列夫,在偶然那么一瞬间,他也是写作初期陷入困境的契诃夫。因此,专注于塑造“心理化典型人物”是契诃夫戏剧创作的绝妙之一。
特里波列夫:我做了这么一件没脸的事,竟打死了这只海鸥。我把它献在你的脚下。
妮娜:你这是怎么啦?(拿起那只海鸥来,仔细看)
特里波列夫:(停顿一下之后)我不久就会照着这个样子打死自己的。
契诃夫的一生一直在无望的苦闷中思索着生命的意义,他曾说“人们总是轻而易举地对他人犯下罪恶,毁了别人的生活,却可以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记得了。”
契诃夫戏剧中的生命意识不仅是体现在与死亡的和谐相处,《海鸥》里玛莎一出场就穿着孝衣,而《伊凡诺夫》中鲍尔金不断重复“如果我死了你会怀念我吗?”,这些都诉说了他戏剧中的静穆。这些静穆与停顿的背后,那些人物都有着强烈的“活下去”的欲望。所以六十三岁的索林才会不停地感叹,还想好好活一次。再想来,才明白,无尽的悲叹与黯淡无光的苦闷环境更是契诃夫戏剧氛围的渲染中仍有价值的部分。